老街口的黄昏(五章)

诗 / 韩嘉川

1/11/2020 1:17:47 PM

老街口的黄昏

黄昏蹲伏在街口,看老人下棋和摊贩剖鱼晾晒大海的秋。
蔬菜与晚餐还隔着一条巷子,中年已拐过街角。
观棋不语者没有忽略树叶与风影儿的暗示;
在光线的边缘,扫街女人牵着放学孩子的手,
勇闯车流,抵达马路对面出租屋的门口。

黄昏侧身站在路口看对弈残局,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
在纸烟店门前依依道别,用荷尔蒙营造隐秘的期许;
父母厨房的锅碗瓢盆,是暗喻无数夜晚的复制键……
不为人知的幸福失型的鞋子一样,没羞没臊地
袒露在修鞋摊儿上,或与黄昏一起观棋不语。

黄昏像等在路口的老情人,看剖秋鲅鱼的摊贩用手语
叙说蓝色夏日的旅程。一盘棋的残局适应于脑补,
在性别的版图上,相对应的生活永远在别处。
不追究自己,不纠缠树叶与风影儿的暗示。
老街口陈列的,有残局有鱼干,还有行走的季节……

海边即景

牵缰绳的男子,任凭马的鼻息将草原的气味儿喷在海边颤抖的阳光里。
隔着崖畔的雏菊和风,在海滩上跑出一个偌大圈子的枣红马,
看不出是蒙古马还是河曲马的后裔。
海面上,有渔船向岸边驶来。

野餐的年轻人,围着炭火在烤羊肉。
木炭的气息散发着悠远的山野抑或草原的记忆。
女孩儿在白色塑料桶里洗黄瓜和西红柿,很本分的样子;
其他人在喝酒、唱歌,滩头的午餐越来越丰盛了。
崖下的向日葵,映衬着风雨侵蚀的木栅栏;
岸畔石屋张着不规范的窗口,倾听海岸幽幽的声响。
潮水在涨。

遛马的男子牵着缰绳,让马在海滩上跑成了一个偌大的圈。
汗水让马的枣红色更加深重,像列阵西风烈烈的古战场。
男子的目光透着锐气,一副秦陵墓坑兵俑的模样。
幽蓝的海面上,有渔船迎面驶来。
阳光在颤抖。

听装啤酒、烤肉的味道,还有西红柿与黄瓜的色彩,
簇拥着的女孩儿们的欢笑,组合成了年轻的野餐。
手机在拍照。

潮水涨起来了,波浪拍打着码头的基石。
男子收起缰绳,与喷着鼻息的马一起,走过欢笑与炭火。
晶亮的枣红色汗水,散发着草原的气息;阳光在颤抖。
年轻人敛声息气,庄重地打量与马的历史距离。
风抚弄得海浪呜呜响……

苦菜子

那声声叫卖,肯定是打开某种物事的密码;
包括碎花棉袄、绵条篓子和旷野不时卷起的尘土。

小区的门禁阻隔了种种外卖,季节依然在临近。
甚至石板街巷与红砖垒砌的窗早已远去,而苦菜子
依然用红头绳扎长辫的方式,叫卖……

密码抑或隐语,轻轻啮合了某道齿痕,于是
旷野睁开眼睛看世界一样,苦菜子的星绿
让凛冽醒来。尽管记忆的盲区如隔着厚重的玻璃。

味觉已麻木。风沙漫卷的迷茫与手背上的冻疮
在开启;浓重的方言在叩动。小区门禁叫卖……

丁酉清明

是歌颂生命的时节了,有杏花的眼睛在眨动,也有一壶老酒送往山野;
而苏轼在那一年的寒食后登上了超然台,写了一阕《望江南》。
不管烟雨还是新茶,凄凄的鼠曲草芽毕竟萌动了思念。

潮湿的蛙鸣还是一个隐喻,匆匆的流水已染绿又一个华年。
在播种的泥土上,熟稔的气息在暗示,复苏的还有种种魂灵。
郁郁阴风摇动着条条枝头的语言,以不同的骨朵表述度过冬天的艰难。

是什么荒芜了白雪,从云头到地面,是生命的整个过程,却被踏上了无数只脚。
如同雨滴的步幅踏青,溅起的尘埃如同醒来的遗忘,四月的残忍在于润泽。
空濛中的某些含义不详,任目光麻雀一样啄食某些情节,然后四散开去空空荡荡。

纵然郊外还有山野的去向,还有寄存的时光,那么把阳光做一个象征握在手中。
乌云不一定含有湿意,麦苗儿的轮回却在提醒,返青的大地应是递进关系。
超然的苏轼望江南时隔得很远,就像宋时相距今天,因而只能超然……

注:
宋神宗熙宁七年(1074年)秋,苏轼由杭州移守密州(今山东诸城)。熙宁八年八月,他命人修葺城北旧台,并由苏辙题名“超然”。

采艾草

采艾草呦,采艾草
早晨的露珠还大睁着探望世界的眉眼
漫山遍野的光线便开始说长道短
那时沿着河岸生发的艾草,将含香的白霜
掩藏在尖尖叶片的背面

采艾草呦,采艾草
一个祭日悄然挨近的早晨,人们
将艾草插在檐下,将山鬼的禁忌
用散发着泥土与草叶气味儿的粽子喂养
然后祈祷,用古老的舞姿摇动身躯与铃铛

哦,艾草啊艾草
苍苍原野袒露着苦艾的真相
插上门楣的隐喻,以五月的清香
牵起遥远的汨罗江,让记忆的雨水
踩着青苔的韵脚,做流去岁月的标记

采艾草呦,采艾草
叶子们组成的咒语,绕过庙堂
绕过青灯寒衣,任凭自身的光泽
让燕儿与清风一起飞入寻常百姓家
檐下,乳儿的叽叽喳喳,非诗却充满魅惑

哦,艾草啊艾草
晨露打湿了裤脚,打湿了
那些行走于江湖的时光,那些
艾草气味儿的涵义,以流动的纹理
书写一个事先张扬的祭日,以及一株衰草之力
2019/03/1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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