吉语附形说

文 ∕ 文健

1/16/2020 10:11:13 AM

我所谓的“吉语附形”,其“吉语”,即吉祥的语言,其“附形”,即:将吉祥的语言,附会类同名称读音的物形。
“吉语附形”大致滥觞于战国以前,发达于两汉,式微于民国。
“吉语附形”的发展规律大约如此:
新石器时期的造型艺术,多半使用“异质同构”和“特征会意”的造型手法,前者是不同品质的物象按一个理论组合起来,形成一个非现实的物象(图1),后者乃将两个几近写实的物象之特征按一个理论组合起来,形成一个近现实的物象(图2)。二者的目的都是通过物象先期予人的认识经验而产生会意。在图形文字、甲骨文出现时代,上述的二者似乎转移进了会意字的构形中,于是,中国文字变成了时代各种理念的Logo——严格一点说,图形文字、甲骨文就是一种理念的记录——所以说,图形文字、甲骨文就是那个时代的文献。
文字变成时代语境的Logo以后,以往图像、图形使用的造型艺术表达叙述手段之主流,开始向写实变化。
因造型艺术写实用于叙述表达,它必须有与写实谐调的背景,有了与写实谐调的背景,它不免会形成一串镜头的定格,如此定格极少有普遍的会意功能,所以文学脚本就成了如此定格的依赖。例如,有汉一代的画像砖、石,让我们望之如坠云雾,多半基于这种文学脚本一时的阙如。
造型艺术写实既然用于叙述表达,必然也会和文学叙述一样有修辞。我在十几年前撰文称它为“视觉艺术修辞”——如联合国前的《铸剑为犁》(图3):其剑象征着战争、犁象征着生产、肌肉隆起的男子借代人类的生命和健康、人抡锤头婉言工作等,因此这件雕塑也就使用了象征、借代、婉言等“视觉艺术修辞”格式。“吉语附形”也是“视觉艺术修辞”格式之一种,其表述特征为:将合乎民族心理期盼的愿望,通过谐音假借,附会物象已有名称的方式。
“吉语附形”,一如使用象征、借代、比喻、衬托、籍典等等的文学修辞格式运用,它只是视觉叙述语言修辞的一种格式,而非全部。
再重复一次:“吉语”,吉祥的语言;“附形”,将吉祥的语言,附会类同名称读音的物形。
例如:汉代常见的图像:翠鸟身上驮负着一只小坛子(图4)——因为小坛子雅称“罂”,翠鸟学名叫“鴗”,“罂”谐音“赢”,“鴗”音通“利”,则出现了吉语“赢利”附形鴗鸟驮罂子。
例如:汉代常见的图形:两只仙鹤衔着一条鱼(图5)——因为两只仙鹤可谓“鹤”“鹤”,谐音“和”“合”,“鱼”则与“余”同声,则出现了吉语“和合有余”附形仙鹤衔鱼。
“吉语附形”的例子充栋盈车,不胜枚举,完全可以写一部厚厚的书。这里仅举两例似乎足能说明问题了。
值得注意到是:中国的词,一般为单音节和双音节的词,它们不仅单音节的词形成不了语句,甚至双音节或两个双音节的词往往都不能起到语句作用,然而这等词一旦用于“吉语附形”,常常会形成为代表一定概念的单独语句!如:生意得了好处、做买卖赚了便宜、生产可以继续下去等一类的概念,可以用“赢利”一个双音节的词作为语句;再如:合作共赢、和气生财、心向一起事半功倍,可以用两个双音节的词“和合有余”作为语句,总之,“吉语附形”是中国图像、图形构成的喜闻乐见之方向。
凡中华民族信仰的东西,无不具有避凶驱邪的意义,中华民族的理想,永远伴同着吉祥如意的步履。所以,“吉语附形”格式一旦出现,便成了视觉语言修辞的重要方式。
(此文为2011年10月第六届国际雕塑大赛之宣读论文《玉雕题材一种“吉语附形”格式论——中国雕艺之乡的下一步发展建议之一》节选)
  

图1-1·红山文化遗址出土的鸮角猪嘴蛇躯龙(左)
图中鸮(猫头鹰)的毛角、猪嘴、蛇躯它们之间进行了异质同构。
图1-2·红山文化遗址出土的冠羽猪首蛇躯龙(右)
图中鸟的冠羽、猪首、蛇躯它们之间进行了异质同构。


图2·山东长岛县北庄遗址一期文化层出土的鸟形鬶——北辛文化的凤鸟图腾
图中翳凫和绳索的特征比较突出,所以我们能够一目了然它们的会意。


图3·联合国大厦前的青铜雕像《铸剑为犁》


图4·吉语附形之“赢利”(暂时没有汉代的图像照片,此以示意图代替)


图5·吉语附形之“和合有余”(青岛汉画博物馆藏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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